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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崔鈺嗎?

十六歲這年秋天,梁弋周高一,收了刺頭韓之璟。有個周五打完籃球,後者下場休息時忽然問他。

梁弋周像聽到很好笑的事,嗤笑一聲,擡手投出一個三分,穩穩入筐。

——我認識她多久來著?不到一年,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看她的天靈蓋,怎麽,我看上去像是喜歡天靈蓋的人嗎?

韓之璟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崔鈺沒那麽矮吧?

他把籃球頂在指尖轉了一圈半,回想了兩三秒,她現在初三,身高還真躥了幾公分。

——噢。那就是我太高了。

梁弋周擰了瓶水,聳聳肩:

——我的錯。

——我靠你真夠不要臉的!

韓之璟受不了了,立馬決定瞞下崔鈺在倒賣他照片的事。

一中是隴城無可爭議的重點高中,站在學校操場裏就能看見遠處座座群山。梁弋周靠著錫城打下的好底子,初三結束後,從長樂順利考了進來,在入學報道當天,憑著一張臉引起不小的轟動。方圓五公裏內的幾所普高職高都有所耳聞,隴一中今年進了個帥哥,放學後總有外校人路過試圖看一眼傳聞中的絕世大帥比是真的還是詐騙——

崔鈺初三這年太忙了。她要覆習,要鍛煉,要拿二手商店淘來的破數碼相機照相,成品包括但不限於梁弋周的正面照、側面照、走路照、運動照;完了去打印店親自盯成品,等待間隙,見縫插針地背單詞,後來還學會了 ps,徒步到鎮上的網吧,仔細研究人物卡背面加什麽歌詞更好,剛開始只有二十份,在 qq 空間裏用小號低調地宣傳了一把,沒想到買的人那麽多。第二批就做了一百份,還會戴著口罩去一中附近晃一晃,畢竟他們本校也有喜歡他的人,趁著梁弋周在打球,她會賣完迅速收攤,還能回校跑幾圈步。

後來發現精力有剩,吃幹脆面時得到靈感,跟擅長畫畫的周茉合夥,自制了一套游戲角色小卡去一些小學賣,不過賣的非常便宜,四毛錢一套,算是種回饋市場行為,剛開始銷量很一般,但一套的卡面不全,還只能盲選,後來漸漸有了回頭客,阿璟謀士、騫帥將軍、小周公主三個角色是最難湊的。

總之這一年的崔鈺,兩眼一睜就是幹。

等梁弋周發現自己周邊滿天飛的時候,都是冬天了。隴城的冬天有股揮不去的肅殺之感,

他出奇地憤怒。

崔鈺,好你個崔鈺。虧他每個月留一半零花、還有,無論什麽飲料拿到的再來一瓶蓋子都留給她!

升上高一後語文奇差的梁弋周,頭一次在 qq 空間發了條苦大仇深的說說。

【lyz:“我從不談什麽背叛和原諒,遺忘是唯一的背叛和原諒博爾赫斯。”】

在家裏被呂女士盯著做了一晚上題,梁弋周依然見縫插針看了四五次手機。

說得這麽清楚了,總該知道他有多生氣了吧。

四十分鐘後,一條信息提示彈出來。

崔鈺留言了。

梁弋周心底冷笑一聲,知道他生氣了吧,惶恐了吧。

施施然點開。

【小魚快游:明早幫忙看下你家隔壁香酥鴨降價沒】

梁弋周:?

……

十六歲的崔鈺還帶著他逃過一次課。

呂婉澤去世。梁弋周哪都不想去,頭一次不停甩開她,躲著她,甚至直接逼停她跟著自己的腳步,說你煩不煩啊?他連梁騫周也照躲,躲煩了就陰沈著臉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人的意志是沒有用的。希冀也是沒用的。

第二天,梁弋周臥室房門被踹開。

崔鈺這一年住到了舅媽家,生活作息健康,力量訓練初步穩定,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她拽著領子把梁弋周揪起來,面色平平,就甩下倆字。

走了。

她帶梁弋周去了須彌山石窟相國寺,看大佛。

那是條好漫長的路。

從隴城到固原,先坐中巴,再坐火車,坐到金城轉線,擁擠的站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背著大包小包,像罐頭裏的沙丁魚,人們奮力往前,為了各自的目的地。

他們要去固原,但是想要到最後的目的地,還得在三營鎮攔車,前路還需要點運氣。

運氣足夠,後來就看到了。

在巨大的北周、北魏時期的佛像前,人陡然變得渺小起來,連情緒也被籠住,平靜下來,隔著千年造物,那感受帶來的震蕩久久回響。

“梁弋周,我們都會死的。造這個的人,已經死了很久了。可是我們還在跟他留下來的東西面對面。”

崔鈺很認真地對他說。

回程時,他們買的站票,一路上梁弋周沒說話,沒問她要去哪,像是被拐賣了也無所謂,他站在綠皮車連接點,望著小窗外一閃而過的荒原,一直沈默。崔鈺站在他對面,也陷入沈默了,跟周圍的喧囂吵鬧形成鮮明對比。

語文老師因為她稀爛的成績,推薦她去多看點課外讀物。她的行動力很強,在一中閱覽室裏,借到過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

沒太看懂說實話。

但看著梁弋周那個樣子,她冷不丁想到書裏的一句話。

“世界像墓石一樣兀立不動。”

那一秒,仿佛二維平面被打穿,書裏的迷幻與苦澀也如同一滴凝結的瀝青,極緩慢地滲進了三維世界。

崔鈺咬著下唇,咬到都有點泛白。

最後,梁弋周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卡。

游戲角色卡,一個躍起的古裝人物,仙氣飄飄的衣袂,不辨男女,戰力四顆星,右邊是加粗描邊的角色名:小周公主。左邊的戰鬥特點旁,有藍色水筆新加的兩個字。

勇氣。

崔鈺把卡和火腿腸一起塞到他手裏,指了指窗外。

金光漫溢,曠野過風,樹影的輪廓被烏雲後的陽光猛烈地照耀。

梁弋周擡手捂住眼睛。

他這輩子想起這秒都會覺得痛苦,同樣的,等痛苦淡去,這輩子想起這秒都會因崔鈺而耀眼。

回憶像一片深廣的海洋,早晨、中午、晚上回望,竟會是不同的風光。

每個午夜夢回,他想起自己十六歲時,被最好的朋友問,你喜歡崔鈺嗎?那時確實不清楚自己的心,不過每次再回想,舊時光海面的浪都是不同景色,時亮時暗。

崔鈺在他身邊時,他會半夜起來,借著月光,靠坐在一邊看會兒她,沈溺在那一刻的滿足中。

崔鈺不在他身邊時,他也會半夜起來,在巨大的寂靜回響中,沈默無聲地感受那滅頂的痛苦。

他喜歡,當然喜歡。

喜歡她踽踽獨行,喜歡她意氣風發。

喜歡到想賺錢做支持她夢想的人,永遠為她兜底的人。因為他們共享了那麽多流水一樣的時間。

徐淵其實也問過他,崔鈺結婚對象是誰,回隴城找熟人查一下不就行了?他只回答了一次,說不想讓熟人因為自己丟工作,小地方,這些灰色地帶的事能少做就少做。

但他只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對方是誰他不關心,而如果壓根沒有那個對方,更糟糕。這說明崔鈺寧願編謊也不想再跟他扯上關系。

那時在預備求婚的當天被說分手,他一度以為崔鈺在開玩笑。

可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倒黴的人了。

梁弋周越想越鬼火冒,幹脆扣住她的腰,捏正她的下巴,把人壓在墻上深吻,舌尖撬開她齒關,淡淡的酒意在口腔中彌漫。崔鈺剛開始下意識要躲走,掌心幾次都放他胸膛上,想把人推開,卻被梁弋周一手抓過兩只手臂,強硬地摁到頭頂,很快,吻又密密麻麻地向下,從唇游移到下巴,脖頸,鎖骨——他一向喜歡,在這裏停留了很久。鎖骨的深窩和細膩胸口都印下許多深深淺淺的痕跡。

最後,梁弋周大手抓住她腰兩側,把崔鈺忽然抱起來,盡管還是壓在墻上,但崔鈺已經沒了著點,兩條腿只能被迫勾住男人勁實腰際。

梁弋周把短袖推上去,埋首。

崔鈺一直竭力控制的呼吸驟然亂了。他的吮吻從頂端滑過,綿長又有耐心,很有章法,順應她快意的那種章法。

另一邊也被收進寬大修長的掌心把玩。

欲望像潮汐一樣沖擊著她。

貼的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

火苗在荒原上一點便放肆地燒了起來。

崔鈺十指沒入了梁弋周的黑發,呼吸急促起伏:“別,等會兒有人……”

她話到一半,深深吐出一口氣。

不是,就算沒人,難道要做到最後錯上加錯嗎。

“這是你答應過的,”

梁弋周擡起頭來,眉眼深不見底,唇邊挑著一絲輕佻笑意。

“怎麽,打算反悔嗎?”

“我說出的話,沒有反悔的。一次也行,十次也行。”

崔鈺用手觸摸他臉頰,在黑暗裏低頭,跟他輕碰了碰額頭,聲音也一樣放到最低:“但這什麽也不會改變。你能懂嗎。”

叮——

門外的門鈴驟響,同時響起的,還有嘰嘰喳喳的小孩聲音。

她拍了拍他肩,剛想讓他放她下來,卻被梁弋周打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把她扔在柔軟床鋪中,崔鈺還在裏面彈了兩下。

梁弋周面無表情地擡手把領帶扯松,解開領口,隨即欺身壓了上去。

“行啊。”

梁弋周抓住她的手,強迫著她一路往下,直到落在自己西褲皮帶的金屬扣上。

“那就十次。”

他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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